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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2025-04-14）
最近，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所有贸易伙伴征收“对等关税”，其中对中国商品所征关税目前已累计达145%，对部分国家暂缓90天实施“对等关税”，但保留10%的“最低基准关税”。美国这种损人害己、极限施压的做法，将重创全球贸易，将世界经济拖入下行轨道，甚至可能引发全球经济衰退。
“对等关税”颠覆以规则为基础的全球贸易体系
美国征收的所谓“对等关税”税率，并非如美方声称的以“该国（地区）对美关税税率+非关税壁垒”计算得出，而是简单地将美对该国（地区）的货物贸易逆差占该国（地区）对美货物出口额的比率，作为确定所谓“对等关税”税率的依据，将该比率打对折后作为加征关税税率，计算方式简单粗暴，逻辑混乱，缺乏合理正当依据，只是假借“对等关税”之名，行贸易保护主义和贸易霸凌之实。
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是国际贸易的基石，经过长期多轮的贸易谈判，不仅有效降低了全球关税总水平，促进了全球贸易稳定发展，而且为了推动自由贸易，保障发展中成员参与全球贸易的能力和利益，世界贸易组织要求发达成员之间实行对等关税，即发达成员之间对进口商品征收的关税水平与贸易伙伴征收的关税税率相当，但并不要求发展中成员和最不发达成员实行对等贸易。
美国征收的所谓“对等关税”违反了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一是“对等关税”税率计算并非以各国对美的实际关税税率为依据。二是“对等关税”广泛涉及全球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展中国家以及被联合国认定的“最不发达国家”也未能幸免。三是对不同贸易伙伴施加差异化关税，违反世界贸易组织成员间非歧视性待遇原则。四是将关税税率调至超出与其他成员协商约定的上限，违背世界贸易组织谋求降低关税总水平的宗旨，构成违规行为。
美国推出的“对等关税”颠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各国经过长期努力建立起来的多边贸易规则体系，使多边贸易谈判的成果遭到公然践踏，给全球贸易发展蒙上浓重阴影。
“对等关税”加剧全球贸易的不确定性
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对于矫正世界市场失灵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为全球贸易注入了确定性。美国推出所谓“对等关税”，将加剧世界市场失灵，使全球贸易的不确定性上升。
长期以来，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形成了世界市场。在经济全球化与世界市场的发展中，一方面，各国构建起了全球供应链、价值链、产业链，促进了全球贸易和世界生产力的进步，造福世界各国；另一方面，世界市场机制仍然存在着缺陷。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建立起来的多边经济体制，包括世界贸易组织，对于管理全球贸易和世界经济、完善世界市场功能、矫正世界市场失灵、解决世界市场垄断问题、增加公共产品供给、缓解外部性问题、提高相关国家资源配置效率、促进落后国家经济开放开发、缩小各国发展差距、增进国际公平、实现世界经济长期稳定增长，发挥着重要作用。
当今世界经济治理体系和多边贸易体制仍然存在缺陷，各国应该携手改进世界经济治理体系，推动世界贸易组织改革，完善多边贸易体制，而不是推翻、抛弃多边贸易体制。美国推出所谓“对等关税”，颠覆以规则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罔顾多年来多边贸易谈判达成的利益平衡结果，也无视美方长期在国际贸易中获得丰厚利益的事实，致使全球贸易的不确定性上升，将加剧全球贸易震荡和衰退的风险。
“对等关税”使国际贸易陷入负和博弈
国际贸易和国际市场竞争本来是一种正和博弈，各国在参与国际贸易过程中可以获得比较利益、竞争利益、绝对利益，实现互利共赢。但美国实行所谓“对等关税”，发动全球贸易战，把国际贸易推向负和博弈，关税战、贸易战损人不利己。
回顾二十世纪以来美国发起的多次关税战、贸易战，都使国际贸易陷入负和博弈，对全球贸易和世界经济造成了严重冲击，损害了世界人民福祉，美国也难以独善其身，令美国人民同样成为受害者。1930年6月，美国把1929年爆发的大危机归罪于国际贸易，发动贸易战，实施了臭名昭著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大幅增加进口商品关税，招致众多国家采取报复性关税措施，使全球贸易萎缩约三分之二，美国自身也遭受重创，加剧了1929年—1933年的大萧条。为了避免大危机的灾难重演，建立管理全球经济贸易活动的规则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应运而生，其中的关税及贸易总协定（1995年发展为世界贸易组织）所确定的多边贸易规则，对于制约滥用贸易保护主义，维护国际经贸秩序，发挥了巨大作用。尽管如此，违背多边规则的国际贸易摩擦和冲突仍时有发生。上世纪70—80年代，美国对日本发动贸易战，美国也没能真正从贸易战中提升纺织、钢铁、汽车等产业的国际竞争力，相反，美国企业在外部竞争压力减弱的环境中，乘机提高国内销售价格，消费者不得不为贸易战支付高昂的成本。上世纪末，美国和欧洲由香蕉贸易摩擦引发贸易战，并蔓延到金融领域，最终在世界贸易组织干预下，贸易战才画上句号。美欧贸易战导致两败俱伤，不仅双方贸易受挫，甚至拖累世界经济增长。
“对等关税”损害美国自身根本利益
19世纪末，美国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先进的工业大国，并进入垄断资本主义时期。垄断使美国国内高收益的投资场所越来越少，闲置的过剩资本越来越多。于是，政府捡起为垄断资本服务的功能，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战斗，美元终于打败英镑成为世界货币，为金融寡头和垄断资本开拓全球市场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
美元成为世界货币面临着特里芬难题，既要求美国保持贸易逆差，又要求美国保持顺差。于是，一方面，美国的跨国公司利用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条件，把投资的触角伸向世界各地，制造业逐步外移，在对外投资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国内产业空心化趋势也日益明显，不得不依赖大量进口满足国内需求，出现贸易逆差并逐步扩大。另一方面，美国的金融寡头创造了大量的金融产品，吸引贸易逆差下流出的境外美元回流，美国实现资本项目的巨大顺差，保持了国际收支总体平衡，维护了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但美国也成为世界外债最多的国家。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大批新兴经济体快速成长，美国经济领先地位衰弱，美元贬值成为大势所趋，许多国家纷纷抛弃美元，“去美元化”此起彼伏。而美国以加息方式对抗通货膨胀，并维持美元升值，会造成国内债务负担加重，企业和居民资产负债表收缩，政府、企业和居民苦不堪言；降息则会使美元贬值，世界抛弃美元的速度加快。美国面临新的两难选择。
正是在这样的经济背景下，美国走上逆全球化的道路，以加征关税的方式掠夺全球。美国寄望于通过加征关税，削弱贸易顺差国的产品竞争力，相对提升美国产品竞争力，减少贸易逆差，推动制造业回流，增加本国就业机会，并扩大资本项目顺差，从而维护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但仅仅对贸易逆差最大来源地中国加征关税，难以阻止中国利用全球化的机会在其他国家投资生产，绕道出口美国，无法改变美国巨额贸易逆差局面，遏制中国的发展，于是选择对全球加征关税。
美国不去解决自身低储蓄、高消费、储蓄长期大大低于投资的结构性问题和经济发展模式缺陷，而是走上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道路，实行所谓“对等关税”，以期增加财政收入，减少贸易逆差，推动制造业回流，化解难以为继的巨额债务，显然开错了“药方”。
谋求保护本国产业资本的利益，在重创全球贸易经济的同时，最终必然反噬自身，损害美国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在全球的利益，损害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国核心经济利益。
“对等关税”危及全球贸易发展和产供链稳定
美国盗用“对等关税”之名加征关税，必然推高进口商品价格，加剧通货膨胀，重创全球贸易，破坏全球供应链、产业链稳定性，拖累全球经济，甚至引发全球贸易和经济衰退。
美国加征关税，进口的最终消费品价格上涨，将使消费者不得不支付更高的价格，按照现行加征关税的比率，每个美国家庭将增加3800美元左右的支出，必然抑制美国消费规模的扩大；进口的中间品和投资品价格上涨，美国企业将不得不面对成本上升压力，投资欲望和投资能力降低，抑制投资扩张。而消费和投资收缩，将拉低美国经济增速。
美国加征关税，将冲击全球供应链、价值链的稳定性，不仅抑制各国对美出口，也同样抑制美国在世界各地投资企业的出口，损害美国跨国公司利益。还会招致各国反制，美国产品将更多地被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产品取代，这不仅会打击美国相关领域生产者的利益，导致厂商业绩下滑，而且会冲击美国就业市场，导致美国失业增多。
“对等关税”冲击中国对美出口
早在特朗普第一个总统任期内，就基于《1974年贸易法》第301条款对我国发起调查，并在2018—2019年先后公布四轮301关税清单，对60%的我国输美产品加征了关税，我国出口美国商品的平均关税税率从2.3%提高到约19.3%。今年以来，美国已经对我国出口商品加征20%的关税，叠加34%的“对等关税”，其后又不断变本加厉。我国对美国出口商品平均关税大幅上升，将严重抑制中美双边贸易，短期内不可避免地对我国出口造成负面影响，加大经济下行压力。中国对美国货物出口占全部货物出口的比重虽然已经从2017年的19%下降到2024年的14.7%，但我国从事出口生产的1.8亿劳动力中，仍然有超过2600万人为美国市场生产。我国对美出口受限，将加剧就业压力。
当然，美国大幅加征关税，中国对美国出口也不可能归零。美国不仅在很多消费品上离不开中国，很多投资品和中间品也需要从中国进口。到2024年底，美国有254种产品100%从中国进口，在国际上无法找到替代品；有1006种产品80%以上必须从中国进口；还有1607种产品50%—80%从中国进口，短期无法在国际上找到足够替代品，仍需大量从中国进口。而且，美国对全球加征关税，寻找中国以外的替代品的回旋余地减少，中国出口产品存在较大议价空间，加征的关税最终只能主要由美国消费者买单。
近年来，我国的市场多元化战略卓有成效，已成为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东盟成为我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我国对东盟出口占比上升到16.4%，对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出口占比上升到47.8%，且保持较快增长势头，与新兴市场国家经贸合作空间巨大，中国经济具有强大韧性，美国加征关税无法撼动中国的货物出口第一大国地位。
中国对美加征关税予以坚决反制，捍卫自身合法权益，举起遏制贸易保护主义和全球化逆流的大旗，并继续坚持扩大单边自主开放，优化营商环境，致力于做好自己的事情，维护多边主义和开放型世界经济，让世界分享开放的大市场商机，为世界经济贸易注入确定性。
（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院长、教授）
